天鹅学报 | 逆水行舟:自由贸易是好的经济学吗?
来源:岭南论坛 时间:2023-03-16
编者荐语:
《天鹅学报》名称来自苏格拉底梦见化为天鹅的柏拉图,是一份来自岭南师生的联合原创作品,以独特的视角审视当前或过往世界经济的某一个切面。我们力争实现经济学学术价值与社会价值的统一。
“全球化几近消亡,自由贸易几近消亡。很多人仍然希望它会回来,但我认为它在一段时间内是不会回来的。”
2022年12月,全球最大的芯片制造商台积电创始人张仲谋在亚利桑那州凤凰城的巨型工厂前发出了这样的慨叹。
台积电创始人张忠谋在亚利桑那州台积电(TSMC)工厂开业典礼上
这本是一个欢腾的志庆场景,苹果CEO库克、英伟达创始人黄仁勋、AMD董事长苏姿丰等一众半导体大佬的到来就足以说明这一点,但是91岁的张仲谋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表达了对自由贸易前景的忧虑,全然不顾在台下就坐的现任美国总统乔·拜登的感受。
也是在这个时点,台积电宣布3纳米制程工艺计划正式量产,半导体技术的前沿面还在一如既往地向前推进,但是伴随这家高科技企业高歌猛进的自由贸易潮声却日渐远去。
这就是自由贸易在这个时代所遭遇的境况,也是这一期《天鹅学报》发布的现实背景。
如果说第一期的主题太具“实验性”的话,那么,我们这一期的主题——自由贸易,则因为张仲谋的言论而有了一个清晰的时代回声。
大地缘政治正在蚕食这个二战之后人类最长时间繁荣的主要驱动力量——自由贸易。保护主义的言论开始逐渐占据全球舆论的上风,自由的跨国经济活动开始沦为大国政治军事角力的牺牲品。
地缘政治的背后是经济利益的较量,当大多数国家觉得自己不能从自由贸易中获益,或者获益的比例低于其他国家时,这项活动旋即变得魅力全无。
在这些充斥着戾气的争论之中,是否还容得下些许理性的声音?这一期《天鹅学报》作者们以贸易学家们跨世纪的智慧作为思考利器,直面自由贸易所面临的冲击。我们既承认问题的严峻性,也愿意倾听自由贸易福祉的召唤。
自由贸易是一道时代难题,但是可解。
斯托尔帕·萨缪尔森定理与产业工人的困境
国际贸易理论像一幕剧情跌宕的剧,它的前半部分是喜剧,剧本叫做“Trade is great”, 而后半部分则是悲剧,旁白换成了“But it will hurt someone”。
1941年,两位年轻的哈佛经济学家斯托尔帕和萨缪尔森合写了一篇叫做《贸易保护与实际工资》的论文,著名的SS定理在该文中横空出世。
SS定理在证明了贸易可以带来社会福利整体提升的同时,也揭示了贸易会让一个社会的稀缺要素受损的悲凉事实。别有用心者截取了这个定理的后半部分,为反自由贸易人士提供了斗争的利器。
斯托尔帕-萨缪尔森定理与生俱来的三大特质注定其将成为一个伟大的经济理论:重大的现实意义、优雅的分析以及令人惊讶的结论。
斯托尔帕先生对这篇文章厚爱有加,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左眼再换取一篇这样的论文。在该论文发表50周年之际,斯托尔帕先生的左眼的确失明了,但是他的余生再没有写出如此充满现实追问且不失优雅的论文。
自由贸易:难以割舍的烫手山芋
当我们谈论自由贸易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是餐桌上的挪威三文鱼和法国红酒,还是失业的美国制造业工人?在逆全球化愈演愈烈的今天,斯托尔珀-萨缪尔森定理又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启示和隐喻?
贸易的过程中伴随着巨额的财富创造和转移。经济学家已经证明贸易能够使得参与国利用资源的效率得到提升,变得更加富有;他们也发现贸易存在分配效应,使得某些贸易参与国国内的贫富差距有所改变。而糟糕的现实则似乎表明贸易正在拉大所有参与国国内的贫富差距。
各国政府企图通过政策去改变贸易分配财富的现状,但目前为止却收效甚微。有的架起了高高的关税壁垒,却让全体人民付出了更深的代价;有的向富人征税,却遭到了富人更换国籍的强烈反对;有的对因贸易而下岗的工人进行培训和再就业,却面临资金来源不足和项目利用不足的窘境……
我们从现实出发,探寻贸易分配财富的本质。更重要的是,在全球化分工业已成形的今天,我们需要实事求是,并探索出一条令人满意的贸易之路。
自由贸易,深渊或是星辰?
在许多别有用心者的眼里,取消自由贸易,是走向繁荣平等的乌托邦的捷径。乌托邦之所以成为乌托邦,正是因为它诗意盎然的叙事之中,暗含着对现实的讽刺和批判——一端是桃花源的愿景,另一端则面向政治锦标赛盲目的深渊。
取消自由贸易,与我们所期待的平等大相径庭。贸易保护会损伤消费者福利,打击本国其他产业的发展动力;最关键的是,禁止自由贸易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产业结构升级所带来的失业、不平等等问题。
虽然我们尚无从知晓自由贸易论争的解决之道,但是可以确信的是,保护主义绝对不是正确答案。
一国在产业结构升级这趟无法回头的旅程之中,或许只有向内探求,寻求自身的创新,坚持久久为功的长期主义,方能点亮乌托邦的星芒。
当我们乘着贸易之船前行
如果不贸易,我们会变得更好吗?答案是否定的。
在电车悖论中,司机为了救一部分人,扭头撞向了另一群人。取消自由贸易的结果无异于此。
放弃贸易不仅有害,而且那些被我们腹诽的弊端,并不能因此被根治。一方面,贸易为规模经济提供了生存的土壤,我们得以享用越来越丰富的产品,支付越来越低廉的价格。另一方面,用贸易解决失业问题,会让曾经生活顺遂的人们陷入同样的泥沼。
我们应做的是在贸易的同时缓解不幸,并时刻谨记——拥有贸易的世界,就像忒修斯之船一样,看似相同,却早已变化万千。此时此刻,我们距离起点已经走出了很远,很远。
寻找贸易悲喜的平衡点
大部分经济学家眼中的国际贸易是一个全民的舞台:不同的人,不同的技艺,相同的聚光灯与掌声。他们没撒谎,可问题是,这样的美好出现在虚拟的模型世界,单纯而美好。
倘若我们更在乎的是现实,那贸易就像是一场赢者的狂欢,狂欢的角落积压着落寞群体的悲伤。
有人欢喜,他们因贸易而拥有了更广阔的市场,也能以低廉的价格买到世界各地的优质产品。有人悲愁,他们的饭碗因为贸易而被外国工人抢夺,国外厂商的竞争压低了他们的收入,他们被排除在这场全球化盛宴之外。
国际贸易中,不可能人人都是赢家,寻找平衡点就显得尤为重要。
平衡贸易的悲喜,从善待输家做起。再分配、再安置和再培训可能是帮助贸易输家的可行且有效的做法。重要的是,对那些不幸者,我们每个人都应同样怀有尊重之心。
自由贸易,不只有赢家和输家
我们的世界似乎是一个永不平衡的天平——天平一侧的跃升,离不开另一侧的负重。在自由贸易的世界里,我们有办法让每个人都受益吗?——目前流行的答案是,由于自由贸易带来总产出增加,只要设计一个足够精准的再分配机制,每个人都能够变得更好。
然而,理论的童话终究没有在现实中上演。各国的再分配实践在现实世界中,似乎只是杯水车薪:收入差距仍在激增,反对自由贸易的呼声日益汹涌。我们的剧本在哪里出错了?
废除自由贸易,真的能改变现状吗?——答案是否定的。贸易自由化的进程,既是不可逆的,也是不能逆的。
自由贸易是一张单程票,一旦列车开启,我们进行的将是一趟一去无返的旅程。如果仅仅沿着收入这条单一的价值维度,这道题注定无解。但是,假如我们退后一步,放大价值的内涵空间,故事或许会演绎出不一样的结局。